山间纸鸢飞
【人世间】
山间纸鸢飞
■ 葛鑫
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我的母亲在鲁中山区一所乡村完小教书。
鲁中山区的春寒总爱在沟壑间徘徊,教室窗外的杏花早已零落成泥,孩子们仍裹着臃肿的棉袄。母亲念到“儿童散学归来早,忙趁东风放纸鸢”时,三十多双眼睛忽然亮得像山涧里的星星。大家争着问母亲,纸鸢是什么,山里有没有?
于是,母亲告诉他们纸鸢便是风筝,还给他们讲纸鸢的传说,讲墨子、鲁班如何动手制作能在空中飞行的木鸟,说那时候的风筝名字多跟鸟有关,像木鸢、木鹞、木鹊……可是,孩子们听着听着眼神却黯淡下去——这些生在山里的孩子,还没见过纸鸢的模样。
母亲用竹尺敲了敲讲台:“没见过风筝,老师就给你们造一个!”黑板上的粉笔灰簌簌落在母亲的麻花辫上,她伸手拂了拂,忽然露出当年在师范学校画工笔画时的神采。
那年头买不到现成的竹篾,母亲便让在高中教数学的父亲去县城买材料。父亲奔波了一整天,傍晚回来的时候果然扛了几根毛竹和一些彩纸、颜料回来。
父亲那天在县城的图书馆里查阅了制作风筝的方法,回来便和母亲操作起来。那晚的削竹声惊醒了料峭的春夜。父亲把煤油灯芯捻得极低,怕晃着母亲画蜈蚣脚的眼睛。篾刀划过竹子的声响似山雀啄食,薄如蝉翼的竹片在月光里泛着青白。他们给蜈蚣风筝点上最后一颗朱砂眼时,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。
那天,河滩上的风裹着寒气,把孩子们的破棉袄吹成鼓胀的帆。母亲帮父亲扶着风筝,父亲攥着线拐倒退着奔跑,粗麻线在卵石间蛇行游走。三丈长的蜈蚣突然活了,百足划过云絮时抖落细碎的金粉。放羊的老汉扔了鞭子,挎篮的妇人停了针线,整座山梁都在仰望这条游进云海的蜈蚣。孩子们指着天空边跑边叫,说大蜈蚣会不会变成真的飞下来吃了俺们?惹得满河滩滚落青枣似的笑声,惊醒了沉睡的溪水。
后来,母亲让孩子们准备了些高粱秆,说周末的时候带他们一起做风筝。母亲教孩子们:“裁棉纸要留毛边,好比喜鹊筑巢得留些草茎在外头……”当然,母亲开始只教他们做最简单的:一种是方形风筝,一种是蜻蜓风筝。方形风筝只需要把两根高粱秆劈开,相互交叉,夹一块方形的纸,加根尾巴就可以了。蜻蜓风筝更简单,取一块方形的纸,把三个角用“斗线”系起来,另一个角系根线绳做尾巴,也就大功告成了。
方风筝和蜻蜓风筝虽然简陋,但做好了,同样可以飞得很高。有一次,小满把蜻蜓风筝的尾巴系得太长,在歪脖子柳树上挂了整个晌午,纸尾巴浸了晨露又晒干,皱得像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。倒是平日最木讷的二柱,用他爹纳鞋底的粗麻线拴住个四不像的纸片,愣是让它在崖畔上飘成了真正的鹰,翅膀尖掠过山神庙的琉璃瓦,惊飞一树灰斑鸠。
那年的春天,山坳里飘满了花花绿绿的影子。有一次县教育局领导来视察,看见天上悬着八只方风筝,上面还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”,乐得领导们差点跌进刚化冻的溪水里。母亲后来告诉我,那是孩子们用作业纸糊的,被风扯破的豁口里,还露着半道错算术题。
去年春天我回老家,在老屋的房梁上又见到那只褪色的蜈蚣风筝。竹骨依然挺括,只是棉纸脆得不敢触碰,朱砂绘就的眼眸仍灼灼有神。父亲忽然说:“当年该让你妈教大家做燕子风筝……”话音未落,窗外飘过几只鲜红的塑料风筝。
暮色里,这些流水线诞生的精灵闪着化学涂料的光泽,却再不会沾着野花的清香,不会在月光下与篾刀私语,更不会藏着某个春夜煤油灯芯跳动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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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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