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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士刘文典

栏目: 阳光副刊,电子报 时间:2017-06-29 17:06:35 发布:管理员 分享到:
【摘要】

知大师之大仰高山之高系列之十

名士刘文典

陈寅恪:“先生之作(《庄子补正》),可为天下之慎也。”

刘文典 :“古今真正懂《庄子》的,两个半人而已。第一个是庄子本人,第二个就是我刘文典,其他研究《庄子》的人加起来共半个。”

抗战时期,西南联大。正是农历五月十五月满之时,晚饭后七点半,联大校园内摆下一圈座位,一位五十岁上下的“老先生”坐在中间,开始当着一轮皓月讲解《月赋》。教授们闻讯纷纷前来瞧个稀罕,老先生一看人越围越多,越发得意,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,引经据典,侃侃而谈。那瘦削的身子前仰后合,长衫下摆左右摆动,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,直把听众听得如痴如醉。

这位老先生便是才高学广而又恃才自傲有着“国宝”之称的国学大师刘文典。

刘文典,字叔雅,祖籍安徽怀宁,1889年生于合肥。1906年进芜湖安徽公学,师从陈独秀、刘师培等,次年加入同盟会。1909年,东渡日本入早稻田大学,课余时,受教于国学大师章太炎,并成为其得意门生。1912年,刘文典回国,在于右任、邵力子等人创办的《民立报》做编辑兼英文翻译,对袁世凯进行口诛笔伐。1913年,刘文典化名刘天民再赴日本,并加入中华革命党,一度担任孙中山的秘书。1916年,刘文典回国,次年受陈独秀之聘出任北京大学文科教授,并担任《新青年》英文编辑和翻译,同时选定古籍校勘学为终身所系,数载苦钻精研,终以《淮南鸿烈集解》与《庄子补正》十卷本震动文坛。胡适在为《淮南鸿烈集解》所作的序中推重说:“叔雅治此书最精严有法。”陈寅恪也为《庄子补正》作序赞曰:“先生之作,可为天下之慎也。” 1928年8月,刘文典由北大回老家创办安徽大学,出任文学院院长,并代行校长之职。后因维护学生时顶撞蒋介石,离皖赴京,重回北大任教。两个月后又应罗家伦聘请,出任清华大学国文系教授,同时在北大继续兼课。

西南联大时期,刘文典开出《庄子》与《文选》等课,且在讲课时别出心裁,自成一格。学生回忆,印象最深者有《芜城赋》《海赋》和《月赋》三篇,老先生讲到兴会得意时,才不理会什么四点钟的下课铃,有时一高兴就讲到五点钟才勉强结束。当他解说《海赋》时,不但形容大海惊涛骇浪,汹涌如山,而且特别让学生注意讲义上的文字,学生留神一看,果然满篇文字多半都是水旁的字。“叔雅师说姑不论文章好坏,光是看这一篇许多水旁的字,就可令人感到波涛澎湃瀚海无涯,宛如置身海上一般。”有一天,老先生才上了半小时的课,突然宣布:今天提早下课,改在下星期三(农历五月十五日)晚饭后继续上课。

这才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。

1940年至1942年期间,西南联大校内掀起一股《红楼梦》热潮,以吴宓、陈铨等欧美派为核心的一些教授,在不同时间和场合演讲《红楼梦》。

对红学素有研究的刘文典按捺不住,最终也走出他租住的几间小土屋,登台亮相。与西装革履留学西洋的教授们不同,留学东洋的刘文典一身粗布长衫、一双圆口平底蓝帮布鞋,手里端着一杆比胳膊还要长的竹制旱烟袋,一副乡村私塾先生的模样。据联大学生回忆,刘文典一出场,就摆出非同反响的名士派头。届时早有一大批学生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席地而坐,天尚未黑,讲台上已燃起烛光,摆着临时搬去的一副桌椅。刘文典从容端杯饮罢一盏茶水,象征性地清清嗓子,而后霍然起立,有板有眼地道出他的开场白:“只、吃、仙、桃、一口,不、吃、烂、杏、一筐!”未等台下听众回过神儿来,又颇为自负地接着大声道:“凡是我讲的,别人都没有说过;凡是别人说过的,我都不讲。今天给你们讲四个字就够了!”说罢拿起笔,转身在旁边架起的小黑板上,写下“蓼汀花溆”四个大字。

与其唱对台戏的吴宓平时对刘文典的学问就极其服膺。据说刘文典曾宣称:“古今真正懂《庄子》的,两个半人而已。第一个是庄子本人,第二个就是我刘文典,其他研究《庄子》的人加起来共半个。”每当刘文典开讲《庄子》,吴宓等几位重量级国学教授经常前去听讲,刘文典见了并不打招呼,仍旁若无人地闭目演讲,讲到得意处,便抬头张目望着教室最后排的吴宓,慢条斯理地问道:“雨僧兄以为如何?”吴宓闻听照例起立,恭恭敬敬地一面点头一面回答:“高见甚是。高见甚是。”惹得全场为之暗笑。

刘文典讲授诗歌,常常会摇头晃脑、浅吟低唱,讲到激越处则慷慨悲歌。他不仅自己吟诵,还要求学生模仿,说:“诗不吟,怎知其味?欣赏梅先生(兰芳)的戏,如果只是看看听听而不出声吟唱,怎么能体会其韵味呢?”

教室内,刘文典时有妙语。他教学生写文章,仅授以“观世音菩萨”五字。解释说:“观”乃多多观察生活,“世”乃需要明白世故人情,“音”乃讲究音韵,“菩萨”,则是要有救苦救难,关爱众生的菩萨心肠。 

“一字之微,征及万卷”是刘文典的治学格言。校勘古籍不仅字字讲究来历,就连校对他也从不假他人之手。刘文典曾在致胡适的信中大谈校对的苦经:“弟目睹刘绩、庄逵吉辈被王念孙父子骂得太苦,心里十分恐惧,生怕脱去一字,后人说我是妄删;多出一字,后人说我是妄增;错了一字,后人说我是妄改,不说手民弄错而说我之不学,所以非自校不能放心,将来身后虚名,全系于今日之校对也。”他的一位学生在上世纪40年代曾向他借阅过一本有关唐三藏取经的书,发现书的天头地脚及两侧空白处布满了他的批注。注文除中文外,还有日文、梵文、波斯文和英文。“其知识之渊博,治学之严谨,令人叹为观止。”

身为一介书生,刘文典却极具血性。

1937年北平沦陷后,刘文典的四弟刘管廷很快附逆,并在冀东日伪政府谋到一个差事。刘文典大怒,先以有病为由“不与管廷同餐”,又说“新贵往来杂沓不利于著书”,毫不客气地把他赶走了。

日本人通过周作人等多次劝诱,请刘文典出山,都被他断然拒绝,刘文典称“国家民族是大义,气节不可污,读书人要爱惜自己的羽毛!”

为逼其就范,日伪组织索性派日本宪兵持枪闯入刘宅强行搜查,施以颜色。面对气势汹汹的日本宪兵,刘文典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套袈裟穿在身上,做空门高僧状,端坐椅上横眉冷对。他精通日语,面对日军呜哩哇啦的质问,却一言不发,明确表示“我以发夷声为耻。”

刘文典性格狂傲狷介,社会上流传着许多他的传奇轶事,如脚踹蒋介石,奚落沈从文,都被人们津津乐道,后人却已难辨真伪。

但在其子刘平章眼里,刘文典却是一个很开朗的人。他说,父亲很喜欢小孩子,小孩子也喜欢跟他玩,60多岁的人了,还和小孩子们在草坪上滚着玩耍。他对自己的学生也很爱护。“九九整肃”时,学生吴进仁被抓,刘文典得知后马上跑去警备司令部,说这是他的学生,警备司令部的人对他很尊重,还给他行礼,并立刻放了吴进仁。当年刘师培过世,也是弟子刘文典租了一条船,把老师的灵柩放在上面,亲自送回其故乡扬州安葬。

1949年冬云南解放后,刘文典于1956年1月当选全国政协委员,同年9月成为云南大学唯一的一级教授。云南大学还在王九龄故居专门为他准备了一间工作室,供他潜心撰写整理《杜甫年谱》和《王子安集校注》。可惜初稿刚刚出来,政治运动便扑面而来。刘平章回忆,“父亲白天挨批斗,晚上写交代材料,残酷的精神折磨严重摧残了父亲的身体。在这样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之下,父亲最终没能撑下去。”

1958年7月15日刘文典病逝于昆明。一颗学术巨星就此陨落。

(阳籍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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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
本文来源:中国政府采购报第677期第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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