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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时琐忆

栏目: 阳光副刊,电子报 时间:2023-06-01 17:50:33 发布:管理员 分享到:
【摘要】

【岁月】

儿时琐忆

■ 齐玄江

宗白华在《我和诗》里回忆自己的童年时说:“我小时候虽然好顽耍,不念书,但对于山水风景的酷爱是发乎自然的。天空的白云和覆成桥畔的垂柳,是我孩心最亲密的伴侶。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水边石上看天上白云的变幻,心里浮着幼稚的幻想。”

宗先生小时“好顽耍,不念书”,似乎与我小时候的心性相同,然他有天生的慧根。我看见山,看见树,看见鸟,看见水,看见云,从不会产生什么联想来。他看见云能联想到“汉代的云、唐代的云、抒情的云、戏剧的云”,恐怕不真是不读书的,说不定还有很好的家教呢。

我七岁开蒙上学一直到小学三年级,是在村里的小学。最大的感受是容易饿,趁老师不在时,常溜回家搞点酱油拌饭吃,却也常常忘了收拾“贼痕”把米粒挂在嘴角上。老师看见,不是罚站就是罚把某篇课文抄写十遍。但这种处罚于我并不能有什么警戒作用,一等放学,我早已将处罚忘到九霄云外,高兴地跑出校门,溪边玩耍去了。老师后来知道我这心性,把处罚改为放学不许回家。这种软禁不但使我吃不上午饭,且等于告诉父母我在学校里又惹祸了,我只有投降改正,不敢再犯。学生总是斗不过老师的。

我家老屋后面的晒谷山上,有许多合抱粗的大树,以松树居多,现在能记起的还有橡树与苦槠树。松树下有厚厚的松针,冬天放学后,我们挑着畚箕,拿着铁耙把松针耙成堆,装在畚箕里挑回家当柴火烧。倘若上山时间较早,我们大抵要到树底下捡拾橡树子和苦槠树子。橡树子是我们的游戏之具,我们挑选个头大的当陀螺,放在桌子上玩,用手指用力发动,看谁的橡树子旋转不倒的时间长,小女孩们爱这样玩。男孩子喜欢在泥地上挖个小坑,把一枚橡树子放入坑里,几个人围在一起,一面大声呼叫,一面用手中的橡树子用力砸向坑里的那枚,坑里的那枚是谁砸出来的就归谁。后来上学读鲁迅《阿Q正传》,读到阿Q在戏台下赌博的情景,常想起这一幕。苦槠树子回家交给母亲做苦槠豆腐,是家中一道常食用的菜品。这种豆腐有股苦涩味,散发天然的香气,现在很少有人做了,且已成为难得的美食。

在村里读完小学三年级,就要到五里外的大队部完全小学去读书。这五里路一半是山路一半是田塍路。天刚亮,母亲就起来给我准备早饭,还要用铝饭盒装好午饭让我带上。从后门出来,穿过晒谷山,在路上与小伙伴们会齐上学去。

怕迟到,上学路上总是紧赶慢赶的,但放学回家,一路上几乎都是打打闹闹了。春天里,田塍两旁的油菜花开得很浓很旺,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闹叫着。我们很不喜欢在油菜花田中穿行,浓郁的花香总是刺激得我们不停地打喷嚏,该死的蜜蜂追在我们头上飞舞,好像我们身上也长满了花似的。我们一面拍打头顶上飞舞的蜜蜂一面叫着跑着穿过花田。前几天,读汪曾祺先生的《紫薇》,他用孩子叫闹声来形容紫薇花开,真是绝妙。

我们喜欢的是开在路边的金银花,清晨的金银花瓣上缀着露珠儿,欲滴不滴的样子。摘下花朵,用嘴吮吸着花蒂,连同露水一起吸入口里,清凉甘甜。我们不停地摘,总觉得水分太少不过瘾。看见其他伙伴跑远了,连忙丢下花丛去追赶他们。

野草莓与覆盆子也是我们喜欢采摘来吃的。野草莓长在路边水沟的草丛里,个头比现在大棚里的要小很多,需要俯下身子到草丛中寻找,那种紫红紫红的才好吃。然而,一旦发现不远处山坡上长着的覆盆子,我们便会丢弃了草莓跑过去。哇!长满刺的枝条上缀满了果子,一棵连着一棵,一片连着一片。我们冒着手被刺伤的危险,一边摘一边往嘴里扔,吃过瘾了,就将帽子摘下来装,采摘满满一帽子才作罢。“明天再来吧,明天再来吧。”大家相互叫着,满载而归。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叫母亲吃覆盆子。

待到满山都开起杜鹃花的时候,农家菜地里种的瓜果也熟了。放学路上,我们去偷摘邻村人家的菜瓜吃。所谓菜瓜,其实是黄瓜的一种,不是用来炒食而是当作水果吃的,比黄瓜清甜而没有涩味。

我们那一带的瓜地是没有人看守的,但中午或傍晚菜地主人都会去视察一番。这些瓜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,哪根藤上长了瓜、长得多大,他们都了如指掌。因此,我们的偷吃行为很快就被人发觉了。他们躲在菜地上伏击我们。

有一回,我们正准备下手,突然听到一声大喝:“这回可逮到你们了!”一个头戴草帽手握锄头的老人从树丛里闪了出来。我们吓得四散往山上跑。老人并不追上来,而是大声地说:“我就在路口等着,看你们躲到哪儿去?”

我们躲在树林里,心里异常紧张,也抑制不住兴奋刺激。好不容易哨探的同伴回来说,老人已经走了,我们才跑下山往村里赶。到达村口,大家停了下来,一起击掌说,今晚的事谁要是说出去,谁就是叛徒。

然而,有一天临放学前,老师把我们五个人都叫了出去。

事情全部暴露了,被批评教训一顿是不消说的。回家的路上,我们谁也不说话。我们之中是谁当了叛徒呢?我们慢慢地怀疑到一个姓方的同学身上。没有明确的证据,就是觉得他像。从此,我们不再和他一起玩。放学回家,他孤零零地走在后面;暑期里放牛也不会和他在一起;到水库去游泳也不叫上他。一直到下学期,他也没能重新加入我们的团体。

儿时的记忆,写下来或许于个人并无多大的价值,但我相信,我们这一代人都有着类似的记忆。记忆是一种文化的建构,当这种记忆能构成一代人的集体记忆的一部分时,也就赋予了它某种文化上的意义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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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
本文来源:中国政府采购报第1249期第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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