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村挂亲
【人世间】
回村挂亲
■ 刘燕成
我打开柴门,走进屋,发现屋里漆黑,看不见神龛上的香火,一张泛白的龛联闪着西垭口里血红的阳光,隐隐约约可以辨得出那粗细不一的笔画。我慢慢地往下念:天——地——君——亲——师位。瞬间,几粒悲伤的泪水滑了出来。子欲养而亲不待。木屋空空的。母亲是早就去了的,她归于一种叫支气管炎的病,折腾了好些时光,最后,家底清光了,母亲也不在了。而现在,父亲也跟着去了。哥哥和弟弟出了远门,他们为了抚养各自的妻女,离开了这个贫瘠的没有了父亲母亲的家,奔波异乡。姐姐和妹妹好多年前便都是别人的人了。木屋里寻不到幼时的欢闹,哪怕只是一点点,我都找不到可以宽心朗情的物迹来。
凄冷的清明夜,只是瞬间的工夫,外面就已瓢泼大雨,雷电一阵接着一阵从寨脚轰隆隆响到寨头。我掏出手机来照明,在父母的灵位下点燃香烛,燃烧那一叠叠写着父亲和母亲名字的冥包。在雷电里,我朝着神龛上的父母跪揖,虔诚地表达我对先祖的崇敬与哀念之心。香火很旺,朦朦胧胧间,我似乎看见了往日的母亲,在昏暗的松脂灯下,绣着那一双双花边苗鞋,鞋上那些大朵大朵的白菊,泛着温暖的光,又似乎看得见许多银丝,挂在母亲满是褶皱的脸颊上。接着,我似乎又看到了父亲,一身严慈的气味,他一个人站在屋檐外,静静地。外面,已断断继续续地响起了清明祭祖的炮声,不知什么时候,夜雨也便停歇了下来。
打起灯火,我走过远房表叔家的屋门口时,看见一群皮肤黝黑的小孩,嘴里嚼着清明粑,坐在屋外的木栏上,相互嬉戏着。是谁家的小孩呢?我正猜想着,表叔看见屋外赶夜路的灯火,走出来,见得是我,便和我打招呼:“回来了?哪天回来的?媳妇莫一起来……”他有些多话,但很显亲切。年轻人都出门打工去了,留着老人和小孩在家,我深知这些留在村子里的老人生活的艰辛:挖地,背柴禾,种麦,插秧,薅山茶,收谷,抚养孙辈……
往前步行数百米,便是三叔的家。祖母生得父亲和二叔、三叔,三个父辈,常常以此为荣。祖父十四岁那年一场大病导致其双目失明,却生下来便是旧社会的富人子弟,很懂世面、人情。三叔的木屋,是挤在石壁下的,三进屋,却也显得宽亮。我从木栏的左边穿过,看见大门上紧闭的门锁,锈迹斑驳。
半路上我遇见了一个远房堂叔,他光着“铁脚板”,身后跟着一个小孩,我问他那小孩是谁家的。“是你堂哥阿长的。”堂叔一边和我说话,一边俯下身,捧着孩子的脸让他叫我“叔叔”。“阿长都死了八年多了。”堂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我知道,虽然光阴远去,但那时的白发人送黑发人,疼痛依然那么深。
二叔的家,照例是在山岭的半腰上。四进木楼,两进厢房,青瓦、红柱,屋后是一岭百亩茶油林,山梁苍翠、雄峻,延绵不绝。屋前的橘树下便是曲曲折折的田埂,一条清澈透亮的溪涧绕在对面的山沟,听得见浅细的水流声,叮叮当当的,响过耳畔,时而清晰,时而模糊。二娘正摆着酒碗,炕上的火锅里煮着一只老土鸭,二娘养的,没客人去,舍不得吃。“陪你二伢喝盅酒。”二娘说。这火炉,这酒碗,我曾经是那么熟悉它们。祖父祖母,父亲母亲,他们不在了,我每次从遥远的省城回到家,都是在二叔家那里歇脚。现在,炕上的六个酒碗,我已经端走了最满的那个,二叔也端走了一个,剩下的,两个属于祖父祖母,两个属于父亲母亲。尽管这只是一种摆祭,二娘却没有哪一次是马虎大意的。
酒过耳热,我走出屋,到外面的晒坝里小歇。此时,一柄细瘦的月,正掠过屋背的茶林,挂在村头的老枫上。雨后的月光,清寂、干净、亮晃晃的,从树梢上碎淌了下来,落得满地清辉。村子里静悄悄的,偶尔,从那些叫不出名的坡梁间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,在凄冷的清明暮春,这很容易使人悲伤。
(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就职于贵州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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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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