刨泥鳅

【岁月】

刨泥鳅

■ 赵启喜

“秋风起，泥鳅肥。”

深秋的泥鳅是最肥美的，家乡人往往按捺不住手脚下到水田、沟渠、堰塘里刨泥鳅。白天，父亲忙于收割稻谷，趁着歇息时间刨一会泥鳅。晚上，母亲把活蹦乱跳的泥鳅放入油锅中，撒上生姜、荷香、紫苏煸一通，然后放入清水，锅里的汤由多到少，由稀到稠。用筷子夹起泥鳅，稍凉一下，尝一口，一嘴就把肉吮下来，鲜嫩酥烂，入口即化，口齿留香，弥漫五脏六腑。

天上斑鸠，地下泥鳅。我家乡在长江之滨，水流不息，泥巴肥绵，常年养水的稻田是泥鳅最美的家园。记忆中，从秧苗醒棵到分蘖抽穗直至秋后收割，正是泥鳅从幼年长到成年的大好光阴。我们走在田埂边上，总能看到泥鳅的身影在田沟里快乐游动，一甩尾巴，吐出几个水泡，马上钻进稻棵淤泥中不见了。炎热的暑假，我们喜欢到稻田边的垄沟里刨泥鳅。一人手提一只竹篓，光着膀子，猫着腰，双手在泥里东刨一下，西刨一下，嘻嘻哈哈的热闹非凡，很快就是一片浑水，水声哗哗，水花四溅，惊动了隐居水中的泥鳅。它们躁动起来，在浑水中东逃西窜，游走突围，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我们的小腿肚小脚丫，有的用力猛地钻入泥中。我们穷追不舍，干脆用脚踩，泥鳅在脚底钻拱得脚心痒痒的，我们忍不住便嘿嘿笑出来。不一会儿，竹篓里就装了不少的泥鳅，我们于是唱起捉泥鳅的儿歌：“田边的稀泥里，到处是泥鳅，天天我等着你，等着你捉泥鳅……”

过了秋分节气，稻穗慢慢变得金黄，田里的水一天比一天浅了，高处的泥巴祼露在水面，低处的淤泥也不稀了。这时候，在泥中就会时不时地冒出几个小泡泡，那就是泥鳅在呼吸。我用双手使劲刨下去，一层一层地掀开泥巴，躲在泥巴里的泥鳅就露出黄里透白的肚皮。有时，父亲在稻谷收完耕地时，也能耕出许多肥硕的泥鳅。父亲在腰间绑上小竹篓子，见到犁下翻出泥鳅，就眼疾手快地抓住泥鳅扔进篓子里，晚上收工回来，小篓子变得沉甸甸的。

泥鳅是“水中人参”，富含多种维生素与营养素，蛋白质、糖类、矿物质、维生素均比一般鱼虾高，具有滋阴、祛湿、补血等功效。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，吃上一回泥鳅也算是改善生活了。泥鳅是我家贵重的“待客菜”。家人平常舍不得吃，又怕放坏了浪费，母亲就把泥鳅内脏掏出来，清洗后晾成泥鳅干，盛在瓷钵中。家中来了客人，做饭时炖在锅里，浇上香麻油、蒜末、辣子面，吃起来很有嚼头，是最好的下饭菜。

泥鳅还有很多种吃法，有清蒸咸肉泥鳅、油炸香酥泥鳅、青椒焖泥鳅……但吃得最爽口的还是母亲做的泥鳅豆腐汤。首先用一点盐让泥鳅把肚子里的泥沙吐出来，清理干净。清水煮开后，把泥鳅倒进锅里，盖上盖子，过一会儿捞出泥鳅，用水冲洗再放进油锅里煎，去除腥味。接着将煎好的泥鳅放入铁锅里，再加上一点姜丝、橘皮，然后用水煮开，把豆腐放进火里慢煮，汤慢慢变成奶白色，鲜美之气漫延迂回，萦绕鼻端。我小时身体虚弱无力，上课老是打瞌睡，医生开出“土处方”，说可以多吃泥鳅。母亲给我开“小灶”，经常炖煮泥鳅豆腐汤，上学前让我喝上一小碗，精神状态还真好多了。

节变岁移，孩童时代刨泥鳅的神妙趣味和吃泥鳅的乡土滋味，虽然一去不复返，但记忆犹新，永不磨灭。

（作者单位：湖北省宜昌市点军区人大财经委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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