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路上的灯塔

【记忆】

人生路上的灯塔

■ 陈晓晖

我的家乡在潮汕乡村，小时候乡下的老师基本都用潮汕方言上课。有些语文老师还用不标准的普通话给我们朗读古诗词，国语与方言掺杂在一起，味道相当奇特。在这样语境下长大的我们，普通话都讲得很普通，有点像煮不熟的米饭一般生硬。

直到小学五年级，语文课换了刚调来的陈胜秋老师，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。陈老师那时很年轻，个头不高，却精神抖擞；眼睛不大，却十分明亮。我们都很喜欢他，因为他能讲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。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语文课，他全程用普通话教学，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上课形式，我们都觉得十分兴奋。

他朗诵课文时，语调抑扬顿挫，有节奏感，很动听。那些枯燥无味的古诗和文言文，在他的细致讲解下，也变得有趣生动。

陈老师是本地农民的儿子，性格朴实，为人善良，有亲和力，喜欢和学生互动，班里的学习氛围非常好。每当下课铃声一响，我们就一窝蜂地往他的办公室里钻，他总是微笑着，耐心解答我们的问题；也经常看到他和调皮捣蛋的男生亲切交谈，看得出来，陈老师并没有放弃这些差等生，而是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，教育和改变他们。

下课后，我们都喜欢来到草地活动，阳光穿透树梢，筛下点点光斑，映在奔跑的我们身上。有时，猛一抬头，发现陈老师正站在走廊下望着我们，略微黝黑的脸上有木棉花一样明艳的笑容，样子和善，神情敦厚，像一位父亲关爱地看着他的儿女们。

有一件事我印象极深。一天早上，校长带了十多位老师，到我们班里观摩。陈老师好像感冒了，嗓子有些沙哑，给我们朗读课文时，他虽然尽量提高音量，但声音明显乏力，越来越暗淡。我们紧张地望着老师，生怕他出错，影响考核。但他却泰然自若、神情淡定地坚持用暗哑难听的音色，情感饱满地把文章一字不漏地读完了。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容易，很能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。

那一刻，我们都被老师的坚定毅力给震撼了，纷纷缓过神来，专心听讲，积极发言，与老师进行互动。就这样，一节生动的语文课终于完美地结束了。

我变得越来越喜欢上语文课。普通话在课堂上的普及运用，也极大地提高了我们的普通话水平，渐渐习惯运用普通话的语境和语法思考问题，日常的普通话交流已经完全没有问题。

原来困扰我的作文，渐渐地变得不再困难也不那么令人厌恶了，我甚至开始喜欢写作文。每当陈老师在课堂上拿我的作文当范文朗读，或者把它贴在教室的墙报上，我的信心就增加一分。

小学毕业考前夕，学校给我们开设了晚自习课，陈老师不辞辛劳，每天晚上尽心尽责地给我们辅导功课。

毕业考当天，午饭过后我在家里复习功课，可能是疲劳过度，竟然睡着了。睡梦之中，被奶奶给摇醒了，发现陈老师竟然来到我家。原来下午的考试即将开始，他发现我还没到教室，万分担心，焦急地跑到我们村里，一路询问，这才找到了我家。我惭愧极了，紧张而慌乱地跟随老师赶到了学校，虽然考试迟到了，但如若再晚一点，考场就封场了，真是好险呀！想起这事，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，遇见这么好的老师，是我的福分。

现在想来，那段时间我的父亲去世和母亲改嫁这些家庭变故，并没有使我自卑沉沦，这都得益于陈老师的鼓励。他经常让我参加学校里的活动，每个学期我都被评上“三好学生”，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校园生活美好，未来充满希望，对生活有了足够的信心。

离开学校以后，我时常怀念小学那段纯真美好的时光。陈老师悉心的教导和温暖的陪伴，曾经像灯塔一样，照亮了我前进的方向。

现在，陈老师已经退休，告别了一生挚爱的讲台，但他并没有闲着，而是每天双脚不离地，勤恳地侍弄着家中的菜园。对他来说，讲台和田间农事，都是终生的事业，是他最喜欢的工作。

虽然他总说自己已经老了，但在我的心里，无论时光如何变迁，他依然如当初那样年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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