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爹
【记忆】
干爹
■ 刘燕成
小镇接壤湘西南的那桥边,每日都会摆上一个摊儿。铁锤、榔头、细铁丝、起子、火钳、老虎夹、钢钉磨成的铁钻……这类铁器物就挂在摊子空箱内的晾干上。箱子旁边整齐地码放着不同码子的鞋,鞋堆得高的,是已经修好的,矮一些的,则为还没有修好或将要修好的。箱面是一个用来操作修鞋的平台,摆放有各色鞋线、烂胶片、502胶水和别的胶水或杂物。箱面极窄,可最后还得留下一些空地,用来摆置修鞋临时搁放的工具。修鞋者,是我的“结伢”(干爹),一个刚刚而立之年的“小老头”,头发蓬乱,胡须似乎从来就没有刮过,长长的,垂在下巴上。他戴一副眼镜,样子倒是很提精神的。
我是很少去镇上玩耍的。仅仅是因为我长得丑,脸上患有一种疟疾。一种被村里人唤作“观音虫”的病菌,啃噬了我的脸皮,干辣辣的。我用鼻涕、口水,给自己的脸儿解潮,缓解疼痛。结果,人越长越丑,父母觉得我已无脸见人,便将我关在家里。可是,干爹一点儿也没有嫌弃我。他挑着修鞋的工具箱,爬过老屋背的那座坳,远远地,朝着我家的老木楼,隔着坡喊我的乳名:“河星——河星——”我打开后窗,小心翼翼地爬到阳台上,沿着门前的竹林望下去。我看见了干爹,他的肩上多了一条洁白的汗巾。他正坐在老屋对面山坳下的树脚,擦着汗等我。
实际上,干爹原本是一个和我素不相干的人。干爹命相属水。父亲相信命相,说我的命相属火,要保住我健康成长,就得找一个命相属水的本家人来压一压我的火。
我和干爹赶到小镇摆摊的桥头时,太阳已蹦跳出来了,街面上也已经来了不少赶场的人。干爹还是单身汉,出门从来就没有什么牵挂,一个人的家,出了门,屋子就空落了。我给干爹做伴,多少让他感觉到一些温暖。我容貌的丑,被他的寂寞掩盖了。
干爹修鞋的时候,我就待在一边打杂。一会儿给他递上起子、刀具,或者修鞋用的线条,一会儿又得接过他刚刚修好的鞋子,整齐地摆放在鞋箱旁。甚至有时候,得跑到湘西南那边的白水洞,打井水给干爹喝。我幼时实在是懒,干爹连声催了几次,我都懒得动身。于是他便责令我:你去不去,你到底去不去!他手里举着修鞋用的细铁丝,做着要打人的样子。我扭着身子,慢腾腾地,老半天也不给干爹把水打到摊子里来。干爹在鞋摊边渴得心慌,四处张望着,却依然不见我的人影儿,干脆就丢了摊儿,跑到桥下的溪里喝水。
实际上,干爹的生意一点儿也不好。不,应该说是他一日的收入实在太少,生意倒是火爆得紧。一个赶场日,干爹要修理百余双鞋子,有的是破了皮,有的是断了底,还有的是脱了色。哪儿烂了,干爹都能修,但价钱一律5分钱一次,而且,大多是熟人熟面孔,常常会免费修理。如此下来,一个赶场日充其量也就5块钱的收入。可是,时常还会遇得收费的人,不管你是卖菜也好,修鞋也罢,一个摊子收3元的款。干爹说,3元,得修多少次鞋啊。干爹的话,是说给收费的人听的。空闲的时候,干爹抱着我,教我做算术题,题目是:修鞋5分钱一次,一天修100次,一天能得多少钱?我闭起眼睛都能回答:5块。然后他又说:假设减去3元缴费的钱,最后剩好多钱呢?如果我还是能够回答得出,他便又说:3块钱,要修多少次鞋。这时候,我猛然觉得,干爹说给收费人的话,有时候却也是说给我听的。
太阳就要偏下西山了,街面上赶场的人稀了,干爹就开始收捡摊子。摊子上是一地的鞋,修好了却还没有认领的、来认领时还没有修好的、刚刚带过来的、摆放很久了的,一切还停留在摊子里的鞋,干爹都似宝贝一般,小心翼翼地放回鞋箱内,上了锁儿,回到屋后再翻出来修理。末了,干爹总不会忘记跑到街市上的肉铺里,割上一刀肉,挂在鞋箱的担子那头。我跟在干爹的担子后面,心里想着晚上的肉宴,大滴大滴的口水,情不自禁淌了出来。
(作者单位:贵州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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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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