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酒壶

父亲的酒壶

■ 鲁珉

父亲喜欢喝酒。那个年代，那酒全是村里小酒坊酿的，度数也不高，据父亲说可以喝上七八两甚至一斤。酒基本上都是用苞谷这些粮食换的，一般两斤多苞谷换一斤酒。

家里有人喝酒，就免不了有酒壶。我记事起，家里就有好多的酒壶，大的，小的，几乎都是陶罐的。父亲隔一段时间，就会背些苞谷去换酒。换回来后，就将酒壶的口精心封好，不让跑了酒气。父亲说，酒气一跑，就如水了。

父亲也不是天天喝酒，只是觉得劳累了，才会喝。母亲会准备一小碟咸菜，或是萝卜干炒辣椒，父亲便自个儿从壶里倒大半杯酒。父亲有时边喝边与母亲说话，说来说去也就是希望有个好收成，我们几个娃儿健康成长，鲁家要人丁兴旺，日子红火。喝完一杯，再倒小半杯，就把酒壶盖上，不会贪杯。

偶尔，父亲喝酒时，会让我去喊幺叔来。幺叔比父亲小五六岁，也喜欢喝酒，只是分家另过，平时很少喝。有时，奶奶也过来，坐在大门旁的木椅子上，看着父亲幺叔两个人喝酒，也不说话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。酒壶映照着一家子的和气与温馨。

父亲开心的时候，只要杯子一端，就会高声说话，甚至哼唱几句老掉牙的山歌。不顺心时，如久旱或是连阴雨，地里的庄稼长势不好，就会闷声地喝，还不让我们说话。父亲情绪，都可以从他喝酒的情形看出来听出来。置于一张老式的方桌子上的酒壶，似乎也知父亲的喜怒，在那里低声哼唱着生活本来的样子。

村庄里不论谁家，遇上红白喜事，饭桌上都会有酒。酒也随着生活水平的高低有所不同。家境好的酒就好些，但大多还是村里酿酒作坊的酒。白事喝醉的不多，红事喝醉是常有的事，真可谓酒淡情浓，放酒入怀，不醉也似仙。我上大学那次请乡邻亲戚，父亲从中午一直喝到深夜，别人劝都劝不住。他说心里高兴，醉了也不要紧。

或是受父亲遗传，我也会喝酒，而且也喜欢收集不同材质的酒壶，也会将不同品质的酒倒进酒壶里，总觉得从酒壶里倒出来的酒才有酒质。汪曾祺喜酒，喝了一辈子酒，有“酒仙”之称。据说他收集过很多古今中外的酒壶，有的已经成为稀世珍品。他70岁时，作《七十抒怀》诗一首，开头写道:“悠悠七十犹耽酒，唯觉登山步履迟。”足见汪老对酒应该也包括酒壶的喜爱。

酒壶通人性。觉得越是陈旧的酒壶，就越能读出它沉淀的岁月，看到村庄的百年过去，品出生活的原汁原味。同样是从一只酒壶里倒出来的酒，不同的心情和环境能喝出不同的味道。有时，是寂寞是忧伤；有时，是快乐是期望。

此刻，我似乎又闻到了父亲酒壶里飘散过来的醇香。

（作者单位：湖北省宜昌市猇亭区政协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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