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筑工人的家信
【人世间】
建筑工人的家信
■ 俞继东
上世纪80年代末,我中专毕业后,分配到一家建筑公司当会计。那个时候,正是城市建设的高潮,我们建筑队伍每年都在全国各地转战,我到过的城市有几十个。
城市每天都在拔高,每天都在扩大,也每天都在添彩。在巍巍的高楼之上,在耸立的吊塔下面,那些忙碌的身影,就是建筑工人。每当他们把一座大楼建成后,他们也就到了离开的时候,楼再大再高再美,已经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,他们或许要到另外一个城市,默默地开始他们新的项目。
建筑工人常年在外,平时没啥业余生活,没有电视,更没有现在无处不在的网络,他们最多是坐在一起拉拉家常。他们最想念的是家,那个时候没有手机,连摇柄电话也没有,唯一的通讯手段就是写信。每次新到一个工地,大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家里写信,报一声平安,告诉新的收信地址。当年的工地,条件非常简陋,除了我们几个管理人员有个写字的桌子外,工人们连吃饭的桌子也没有。写信的时候,有的趴在床上写,有的蹲在地上写,有的靠在墙上写,也有的在晚上到我们办公室写。几乎每天都有人在写信,每天都有人收到信,也每天都有人望眼欲穿地在等信。那个每天过来一趟的绿衣信使,是大家最想见到的人。
那时候的建筑工人,一般都是拿泥刀出身,很多人没上几天学,他们的技术没得话说,但让他们拿笔写字,就觉得是天大的困难。这个时候,他们就来找我这个“秀才”。每当夜幕降临,经常有人到我办公室,向我递上一支烟,他们边说我边记,一支烟还没抽完,信就写好了。这些信常常三言两语,让妻子注意安全,让孩子好好学习,没有多少感情色彩。时间长了,有的人觉得不过瘾,就叫我在信里给画上几颗心,表示想念家人的程度。记得有一次,一位工人红着脸问我能不能给老婆写些悄悄话,他让我写上“我好想亲亲你”。这位工人能跟我敞开心扉,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。
建筑工人常年在外,家里照顾不到,有时候家里的来信也会让他们产生情绪上的波动。一次,一位姓高的师傅告诉我,他妻子为围墙上结的南瓜与隔壁邻居发生了争执,他收到信后很生气,让我写封信寄给邻居,把人家骂一顿。我想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一下,就推说手上事情忙。第二天晚上,我约他一起爬上高高的楼顶,俯瞰首都的夜色,他感叹说:“北京真大啊!”我接着他的话说:“那些奔跑的汽车就像蚂蚁一样小,而人可能连蚂蚁都不是了。”高师傅似乎若有所思,他不好意思地对我说:“昨天我太激动了。”见此时机,我就趁热打铁地背了一首诗:“千里捎书只为墙,让他三尺又何妨。万里长城今犹在,不见当年秦始皇。”他说:“你这诗写得真好,让人一听就懂。”我说:“不是我写的,是古代的一位宰相写的。”他笑道:“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啊,我晓得了,这点小事,不值得跟人家计较。”之后,我按照高师傅的意思给家里写了封回信,此事就此结束。高师傅当年工作做得非常出色,年底被北京市东城区评为优秀外来务工者。
我记得最忙的那一年是1993年,那年上海要开东亚运动会,许多场馆要赶进度,春节期间要加班加点。为了让工人们安心工作,领导决定把家属接到工地上来过年。那时候还没用上打印机,给家属发通知全靠我一个人手写。为了保证家属们都能及时收到信息,我在三天之内写了300多封信,当发完最后一封信后,我累倒在邮局门口,是食堂的师傅用平板车把我拉回来的。后来我有幸作为施工单位代表参加了运动会的开幕式,身临其境地感受宏伟壮观的场面,我觉得我那点付出是值得的。
如今,写信这种原始的通讯方式早已过时,可过去的一幕幕总让我铭记,那些可敬可爱的建筑工人似乎就在眼前,那些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。那些家信,是每个建筑工人的家史,也是一段城市发展的历史。二十多年过去了,想起逝去的青春岁月,我感到最有意义的事情,就是曾经为建筑工人写过家信。
(作者单位:扬州兴瑞税务师事务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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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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