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中的叶子

【随感】

风中的叶子

■ 付兴奎

清早上班，见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凭空多了一抹绿色，坐下仔细琢磨了半天，才断定叶子是从窗子外面飘进来的。这是一枚梧桐树的叶子，叶面上没有任何衰老的斑点，叶蒂上也不见丝毫枯竭的迹象。靠近窗口的梧桐树，看上去和之前并无二致，绿处墨绿，绒处棉绒。

一枚好端端的叶子说落就落了，不光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不相信，就是天天在它身旁的银杏和红枫树也不相信。入秋以后的天气和半月前一样炎热，短袖和裙子穿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单薄，开会、聚餐仍然得开空调才行。老叶子健硕厚实，想拽都拽不下来，新叶子还没有成型，正在拼命地追赶。要不是亲眼所见，谁相信一枚好叶子会这么轻松落在我的办公桌上。

朋友要去深圳出差，几个相好的朋友在正阳为他送行，大家谈笑风生，交流十分投缘，说是回来还在这里接风。几天后，另一位朋友打来电话，通知我参加遗体告别仪式。我不信，放下电话后直接赶到他居住的小区，看到悬在祭棚上的他的遗像和哭得昏天黑地的他的妻儿，我还是不相信。一个结结实实的人说没就没了，没有经过病痛的煎熬，没有来得及和他爱以及爱他的人道一声告别，就这样悄然地离开了和他朝夕相处的亲人和朋友。

有人说，这都是命，一个只属于自己而不是任何别人的命。人的生老病死和叶子的荣枯也是命。一枚叶子，从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第一刻，其实已经走在注定要殒落的路上，风霜雪雨是他的命，炎热干旱也是他的命，由绿到黄从一而终是命，被野火烧了被人摘了也是命，像眼前的这枚叶子和我早逝的朋友一样，一声不吭地突然离开也是命。一枚叶子在树枝上不管生活多久,不管能不能遇到别的什么灾害，它总是要离开这棵养育了它的大树。一个人何尝不是这样，风霜或者疾病只是他凋落的一个借口，一个告别世界的借口而已。我们习惯了果实的瓜熟蒂落，却忽视了叶子本身的成熟和衰老。其实，活到一定时候的叶子，会和漂亮的果实一样被风采摘。

就像母亲在家庭里面被大家忽视一样，叶子很容易被花朵、果实甚至种植者所忽视。因为选择了不同寻常的生存，再庸俗的花朵也会接受观赏者的仰慕，再不饱满的果实也能享受到收获的快乐，可满树的叶子，即便你是一枚极具美学意义的叶子，都得接受被忽视的现实。

有人说，没有花朵的树是平庸的，没有果实的树是空虚的。但一棵树如果没有了叶子，就等于失去了它全部的生命。

在秋天的市场上，一枚没有树叶的果子，经常会引起消费者的质疑。对于远离生长现场的他们来说，只有带叶子的果实才是真正从树上摘下来的鲜果。于是，很多成色不错的叶子,都被树的主人当作果实的陪嫁给卖了。花朵和果实的离开，就像接二连三离家出走的孩子，带走了树的茂密和家的热闹，却成全了叶子的坚守和价值。

风霜是大自然赠予叶子的最好的化妆品，不论一枚什么样的叶子,只要涂上一层厚厚的秋霜，就果实一样变红了。变红的颜色是叶子们最好的资历证明,也是叶子展示给大自然的别一种风采。

一身红妆的叶子,在风中讲起了有关树的故事，讲着讲着，它的皮肤就打起了褶皱,它的骨骼一天比一天老化,它的蒂柄一天比一天僵硬。和所有的老人一样，叶子离开的时候，儿女一样的树差不多开始有点烦它了。风哗啦一下，叶子就不见了，就像一口气上不来，人就不见了。离开了树的叶子在风中打飘，风吹到哪里，叶子就飘到哪里。

风是叶子命运的最后操纵者，它把那些想离开树和不想离开树的叶子抛到空中。叶子一旦被风吹起，不管你多么努力，都很难回归自己当初萌发的那块土地。

（作者系甘肃省作协会员，现就职于甘肃省庆阳市财政局采购办）

本报拥有此文版权，若需转载或复制，请注明来源于中国政府采购报，标注作者，并保持文章的完整性。否则，将追究法律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