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读西湖

【散文】

三读西湖

■ 奇扬

西湖是一本厚厚的线装书，久读不倦。

初秋，湖边，踏着缕缕桂花香，寻觅绚烂之后的那份平淡。

其实，30年前我来过西湖，14岁那年寒假搭表哥的船去的。表哥家在宜兴丁蜀镇，一家人搞运输，就是将陶都产的坛坛罐罐运到杭州。船队有二十多只船连着，那天船队经过清扬新村附近的运河时，我按约好的时间，穿过几条田埂，小心跨上架在船舷边的木跳板，颤颤巍巍上了船。我第一次上船，又是第一次出远门，既新鲜又紧张，晚上躺在逼仄的船舱里，听着耳边哗哗的水声，头枕着波涛进入梦乡。

一夜的航行，船队进了苏州城，市区的航道狭窄，船队放慢速度，我跑上甲板，只见两岸尽是枕河人家，粉墙黛瓦，穿过几座石拱桥，桥上人头攒动，叫卖声此起彼伏，一幅现代版清明上河图。出了城，河道就宽多了，我对把舵产生了兴趣，表哥也乐得教，我学着摆弄，盯着前面的船尾顺势而推，倒也像模像样，来串船的大伯见了，笑着问表嫂：“哪儿找来的童工呀？”六天后的下午终于到了杭州码头，第二天早晨卸完货，表哥就领我直奔西湖，以前只是在一本薄薄的古代神话书里有过西湖的模糊印象，这时面对一湖碧水，柳浪闻莺，还有三潭印月和灵隐寺，真是大开眼界。

第一次来西湖，少年浅识，读出的是西湖的宽度。

再来西湖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，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实践，乘的是绿皮火车，咣当咣当一路晃到杭州。同学集体在湖边休游，谈笑风生，那是风华正茂、激扬文字的年龄，大家畅谈理想，憧憬未来。对西湖并不陌生的我，试图从另个视角观察，从高处看西湖。于是，拉着几个铁哥们登上湖北岸的葛岭，又翻上宝石山，越过古老的石道，攀上了初阳台。登高望远，三面是山，西湖如淡蓝的明镜嵌在城中，夏日的朝阳映在湖面上，波光粼粼，湖中的小岛如翡翠般落在水中。我们又从湖的南岸上了玉泉山、南屏山，远眺夕阳中的苏堤、白堤，犹如两根灵动的琴弦，拨动一曲渔歌唱晚，远处的保俶塔掩映在层林绿岭，平添古朴幽深。

西湖周边的山，虽不巍峨险峻，却灵秀清丽，逶迤连绵。我又独自进入九溪十八涧，一路峰回路转，水流潺潺，鸟语蝉鸣，成片的竹林，郁郁葱葱，好一个清凉之处。如果没有西湖的滋养，怎有这样的草木葱茏？如果没有西湖的润泽，哪有龙井名茶的甘洌？每当初雨渐歇，峰青云低，西湖四周的山峦宛若白绸般上下拂绕，徐徐展开数十里水墨画卷。西湖的水，化开了那一段段美丽的传说，许仙与白娘子，梁山泊与祝英台，爱情之湖又浇绽了多少甜蜜之花。更可点赞的是，西湖与古运河、钱塘江三水相连，左右逢源，以轻盈之水活了一座江南名城，山水人文充满其间，物华天宝，生态优美，宜居之城，民生幸福指数能不高么。

第二次来西湖，青年风华，读出的是西湖的高度。

这次来杭州，又是怎样的感受呢。一路高速，全程3小时就从太湖边到了西湖边。原来的温婉依旧，在典雅的丝竹之韵中蕴现国际风范。G20峰会的成功举办，如钱江大潮迅速把杭州推向世界舞台，我在湖边走读，西湖是多元的，有柔美的一面，常见的是风光旖旎，乱花渐欲迷人眼，我却分明看到，氤氲的一汪湖水，袅袅旋出的更是阳刚的升腾，勇于担当，忠义豪情才是西湖的内核，看着读着想着，方才品出她的深厚。三个男人，岳飞、于谦、张苍水，就跨越时空合写出一部惊天地、泣鬼神的诗篇，风雅飘逸的西湖自有雷霆万钧之重。

初秋的早晨，我六点半到了岳王庙门口等候，七点钟开门，我第一个进去，抬头见岳飞像稳坐中央，头顶上方的“还我河山”四个遒劲大字，令人胸中顿生正气。对岳元帅的深刻印象，源自父亲对我的多次讲述，记得最深的是岳母刺字，“尽忠报国”烙印在童年的脑海。后来又多次听刘兰芳的评书《岳飞传》，平时作诗填词，我也常常翻阅《满江红》，只是现在站在石碑前，品读铸刻碑身的“怒发冲冠、凭栏处……收拾旧山河，朝天阙”，对诗的大气凛然豪迈沉雄有了新的感悟。遥想八百多年前，面对国家危亡，年轻的岳飞请缨提旅，六战六捷，大破金兀术，从而使强敌发出“撼山易，撼岳家军难”的哀叹。岳元帅的英名和功绩，成为永远的正能量。1954年春，毛泽东主席住在杭州刘庄，清明节前一天，他感慨地说：“岳飞流了血，这血渗透到我们民族体内，要世世代代传下去。”毛主席吩咐身边工作人员特意送了一只花圈到岳王庙，表达自己的无限敬仰。

早上的岳庙内人不多，我慢慢走过一个个殿堂，岳飞墓上碧草青青，旁边是长子岳云的墓，父子长眠于此。走近岳庙内的正气轩，一股清香盈盈而至，细瞧，轩前一棵高大的丹桂树依水而立，葱茏如盖，遮住了半个池子，树上的桂花竞相怒放，层层叠叠，满树朱红，在朝阳的映照下，透亮透香，缕缕不绝，这桂香不知飘了多少年，是一种意象的呼应吗，是某种精神的相托吗，在我心中，这棵伟岸俊拔的桂花树，就是一棵“元帅桂”，朱红色的花传递了一种碧血丹心，是浩然正气的自然流露，怎一个“忠”字了得。站在树下我久久不愿离去，任凭时代变迁，忠诚是永不褪色的，岳飞这个典范也是永不过时的。西湖的忠义之士还有两位，一位是于谦，明王朝的存亡关头，他登高一呼，披甲上阵，力战九门，保住了北京。“粉身碎骨浑不怕, 要留清白在人间”，其爱国重义，影响着一代代人。另一个是张苍水，勇抗金兵19年，被俘后拒不投降，临刑前，他凝望西湖边的吴山，豪迈地说出“好山色”，英勇就义。西湖，从来不缺乏英烈，是一个有血性的湖，称之为忠诚之湖不为过，仁者集聚，贤士辈出，一方水土一方人呀！

第三次来西湖，中年思悟，读出的是西湖的深度。

（作者系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，就职于无锡市政务服务管理办公室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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