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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碗汤里觅逍遥


<< 中国政府采购报 >> ( 2025年01月10日 第8版 )

【舌尖上的乡愁】

一碗汤里觅逍遥

■ 李莎

河南人的早餐只有两种,胡辣汤和其他。胡辣汤又有三大门派:逍遥派、北舞渡派、方中山派。虽然,方中山胡辣汤在郑州门派新立,以“最辣”一招脱颖于各小门派,与逍遥派、北舞渡派渐呈三分天下之势,统领河南早餐。但是,作为一个豫东人,我最念的还是逍遥镇胡辣汤。

儿时,家住沙颍河畔,家门口就有逍遥镇胡辣汤。木板和厚油布围起的店铺,摆上三五张原木方桌,十几把“吱吱呀呀”的小椅子,就组成个店铺。

迎着无数晨曦,父亲带我去吃早餐。

煮汤的一直是位嗓音憨厚、嗓门沙哑的中年女子,右眉一颗绿豆大的黑痣,面庞黝黑,大鼻子大眼,身材圆壮,每次我人还没到跟前,她的声音便到了:“乖,你要两掺儿还是光要汤?”父亲喊她大姐,让我喊她大姨,一直以为她是我家的远房亲,一直以为她白天卖汤,晚上去舞台上唱“老包”,因为戏里的包公一开腔跟她的音调一模一样。逐渐大点,才知道,在老家豫东,有把熟人喊做亲戚的叫法。

大姨的锅像一面顶上未封鼓膜的黄铜大鼓,使的是一把一米多的长柄木勺。舀汤时,随着木耳、牛肉片、面筋、黄花菜、香菇、海带、豆腐丝、粉条像珍奇异宝般腾空,一一显现,黄褐色的胡辣汤便蛟龙入海一般进了青花大碗,煞是好看,令人忍不住想叫个“好!”最后,大姨再用小木匙淋上香油一勺,芝麻酱一勺,香醋一勺。肉香,油香,料香在鼻中荡开,直冲天灵盖,惹得腹中馋虫涌动不已,口中生津。

盛完汤,她气定神闲地把圆盘大的肉盒从油锅捞出,在案板上微微提气,催动腕力,咔嚓两下,立刻切得四块,牛肉粉条便从焦黄的面皮里爆出,香气扑鼻,看得让人更馋了!

胡辣汤能搭配所有的主食:肉包、素包、水煎包、油条、油饼、炸菜角、炸糖糕,但我最喜欢的组合还是牛肉盒蘸胡辣汤。

最初,我只敢喝豆腐脑,大块的豆腐脑上点缀着白糖、山楂糕碎、葡萄干,甜蜜才是孩子安全的选择。父亲则会把他碗里的牛肉和面筋捞给我尝,我总是一边“嘶嘶”的嫌辣,一边被馋虫催促着尝一口。再大点我斗胆喝“两掺儿”,半碗豆腐脑、半碗胡辣汤平分秋色,我吸溜着嘴,听着父亲的教诲,渐渐不觉热辣滚烫。当我学会了大声呼噜着喝整碗汤,就长大成人了,陪我喝汤的父亲渐渐老去,依然健谈,言语辣烫。

不管四季如何变换,清晨,一碗汤下去,热辣从头贯穿到脚,被瞌睡封印的身体,立刻热汗滚滚,两眼放光,就像豫剧的腔,一开口便令人七窍通透,顿感逍遥。

迁徙至郑州多年,七十多岁的父亲依然逍遥四方,难得回家和我们吃顿饭。好不容易赶上机会,他却又开始长篇大论,令人如坐针毡。

退休后,他经常受邀于各县市文化站讲课,偶尔路过老家周口,必带回一个暖瓶,里面盛着逍遥镇胡辣汤。我一边品着那亘古不变的香辣,一边听着他亘古不变的言语:“你虽然当妈妈了,但也不能放弃自我成长啊。” 年轻时感觉他的话灼心逆耳,仿佛永远也无法满足他无休无止的期待。他说:“人要一直学习,去找更广阔的天地,方可自在逍遥。”当我学会喝胡辣汤,才逐渐读懂父亲的爱,单刀直入,蕴含五味奥妙。说着最狠辣的话,怀着最深情的期待。

这一生,总嫌父亲唠叨。少年时,千方百计要从故乡出走,去世界施展一番拳脚。可到了中年,跋山涉水也要找到回家的路。因为到了家,总有一碗胡辣汤,可以使我大汗淋漓,醍醐灌顶,内心丰盈,从江湖的“刀光剑影”中迅速抽身,飘然回归,一解千愁,觅得逍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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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
本文来源:中国政府采购报第1405期第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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