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舌尖上的文化】
蚕豆宴
■ 韩熙
曾经读鲁迅先生的《孔乙己》，看到他写孔乙己到鲁镇酒店要了两碗温酒，一碟茴香豆，后来又教“我”写茴香豆的“茴”字，分豆子给邻居家的孩子吃。那茴香豆正是用蚕豆炒的一道菜，这不由地勾起了我肚中的馋虫，怀念起家乡的蚕豆来。
清康熙《松江府志》卷之四“土产”载：“蚕豆，一名寒豆。九月种，明年蚕时熟，故名。”农历三月古称蚕月，所谓蚕月，正是暮春，也是吃蚕豆的季节。我们一家都爱吃蚕豆，只不过爱吃的菜不同。若将我们想吃的蚕豆做成的菜凑在一起，还真能摆一桌蚕豆宴。
奶奶喜欢吃嫩蚕豆，暮春三月总免不得每天到菜田里巡视一圈，若是见了蚕豆长成拇指般大小，就要摘一把揣进怀里，带回家去炒腌菜吃。有时候她还会捎上一个菜篮子到地里去，不装得满满当当是不会回家的。小时候我十分开心的莫过于帮奶奶剥蚕豆了。饱满的豆荚，从平整的那一侧轻轻撕下一个口儿，那蚕豆便“噗”的一声蹦出来，有的蹦到碗里，有的则不幸掉落在地。我很乐意看豆子落地，那样我就可以顶着奶奶责备又无奈的眼神，义正言辞地把蚕豆捡起来放入专属于我的小碗里。等剥完一碗蚕豆，拇指上也都嵌满了绿色的小月牙，而我的小碗也装不下了。这些“不慎”掉落的蚕豆，一半被我洗干净放进嘴里生吃，一时间蚕豆特有的清香在口腔内丰盈，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打滚，是春天的味道。另一半呢，被我用针线穿成项链、耳坠，将自己装扮成公主与小伙伴们比美。当然，这样做的前提是不被大人们发现，不然少不了要“加餐”一顿。
爷爷喜欢吃烤蚕豆。将剥好的蚕豆用竹签穿起来放在火塘上烤，一边烤一边讲他以前的故事。爷爷常说，以前的日子苦啊，大家在一处劳作，他总是吃不饱。有一次，他实在是被饿狠了，便偷偷摘了队里的蚕豆，躲起来用火烤着吃。“真险啊，我就躲在屋后的大石头旁，火缓缓地烧起来了，把豆子烤得喷香，我一边吃一边张望，生怕被别人发现了。但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豆子。”爷爷的故事逗得大家哄堂大笑，这时候蚕豆也适时地散发出了香味，我们几个小孩子便顾不得听故事了，你一串我一串地争抢起来，生怕吃不上。
父亲喜欢吃炒蚕豆，尤其爱茴香炒蚕豆，也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茴香豆，他说这是最好的下酒菜。对于这一点，我是非常赞同的，只是我饮酒不多，茴香豆我是拿来当零嘴儿吃的。茴香豆由干蚕豆制成，不受季节的约束，只要到街上去找准一家炒货店，就可以买到。丢一把茴香豆进嘴里咀嚼，嘎嘣脆，茴香与蚕豆的芬香在味蕾缠绕。咽下肚后，嘴里又泛起了丝丝甜味，让人还想再吃一把。怪不得在鲁镇酒店吃了孔乙己给的茴香豆的孩子仍然不肯离去呢，这样好吃的东西怎不让人流连？
母亲喜欢吃蚕豆焖饭，这也是许多云南人钟爱的美食。范烟桥在《茶烟歇》中曾这样写蚕豆：“初穗时，摘而剥之，小如薏苡，煮而食之，可忘肉味。”母亲爱吃蚕豆焖饭，想来也是觉得吃蚕豆，胜吃肉。蚕豆焖饭不难做，只需要将蚕豆和大米一同放入锅中焖煮即可，为了丰富口感，母亲有时还会加一些鲜火腿。我至今记忆深刻的——就是母亲将锅盖打开的那一刻，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蚕豆与米饭交织的醇香。只需要轻轻地嗅一口味，心房就被家的温暖填满了。
我最近喜欢吃“青蛙爬石板”，这是一道古早的云南小吃，也叫豆米粑粑。这道小吃可盐可甜，吃起来软软糯糯，清香怡人，做法也很简单:将蚕豆与糯米揉搓成长条状，再用刀切成片入锅煎至两面金黄即可。出锅时，白白的糕点上往往嵌着几颗绿宝石，好像青蛙爬在石板上一样，所以叫“青蛙爬石板”，真是个可爱的名字。
宋代诗人舒岳祥诗曰:“莫道莺花抛白发，且将蚕豆伴青梅。”吃蚕豆宜早不宜迟，就像赶春要赶早一样。如今又是暮春时节，真想追上光阴回到家去畅快地吃上一顿蚕豆宴！
（作者单位：云南省大理市大理大学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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