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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是个“呆子”


<< 中国政府采购报 >> ( 2019年09月20日 第8版 )

【我的父亲母亲】

父亲是个“呆子”

■ 缪菊仙

父亲端坐在电视机前,影碟机里一遍又一遍播放着他最喜爱的《隋唐英雄传》,他一会儿眉毛上扬,一会儿抿紧嘴巴,一会儿扯开嘴角“呵呵”地笑,完全沉浸在秦琼、尉迟恭、程咬金的英雄事迹里。此时,父亲在看隋唐英雄,我在看他:稀疏的银发仍然体面地铺满头,爬满脸庞的皱纹里盛满岁月,跳跃着祥和的光泽。我呆呆地看着神情专注的父亲,像端详一幅画,一幅在时间里流动的画……父亲老了,已是个耄耋老人。父亲越来越慈祥,越来越少语,只是轻轻的笑,尽显天真之气。

如今一派天真气的父亲被人唤了一辈子“呆子”,往事如烟,慢慢浮于眼前……

父亲在村里有个很不雅的绰号叫“呆子”,年少时,很是痛恨父亲怎么会有如此难听的绰号,“呆子”,其实就是傻瓜的代名词啊。再加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风靡全球的《西游记》,“呆子”就是猪八戒的专用名。父亲的这个绰号刺痛了我的自尊心,成了我年少时内心最大的隐痛,直至离家赴外地上大学。

远在他乡,父亲的特色家书成了我最大的心灵慰藉。只有小学一年级文化的父亲将家书写得很特别,信封是他自己拿纸糊的,在传达室一堆信件里,我一眼便能认出。信是用毛笔写在卷旱烟用的发黄草纸上的,全文无标点符号,图文并用,不会写的字画图替代,信中随意留着空白,落款处倒很郑重其事地写上大名。一封信,只有八分邮票是省不了的花费。信的内容都是农事:花生大豆的收成,母猪下了几只崽之类的,末了千篇一律只叮嘱注意身体,从不问学习。一封封家书承载着父亲无声的温情,滋润着想家的我,也让我第一次认真思考父亲,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称作“呆子”。

那年寒假,专门问了母亲,母亲轻轻叹息一声,娓娓道出“呆子”的来历……

父亲年轻时人高马大,力大无穷,是生产队里干活的主劳力。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,聪明人总是逮着机会偷懒,可父亲却锄地不直腰,挑担满箩筐,重活脏活抢着干。农闲时,轮到父亲看守“花草”(紫云英)。“花草”是生产队里牲口的草料,那年月,村里偷花草之风盛行。妇人小孩借采猪草之名,悄悄猫到大田里割一筐是司空见惯的事。因为花草比之粮食廉价,看护者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拿公家的花草做个顺水人情成了公开的秘密。哪知,轮到父亲看守,偷花草者遭了殃,已经装筐的花草也被铁面无私的父亲夺回,喂给队里的猪,大田里一根草也拿不走了。恼怒的小媳妇们便尖酸地送给父亲一个绰号——“呆子”。

父亲的“呆”事如风一样传开,父亲不以为然,呆事越做越多:兄弟分家时主动放弃贵重物件,要求将一用处不大又占地儿的樟木桶认下,作为小家唯一的大件儿;起早贪黑上山砍的柴趁天黑挑到老弱乡邻家而不语,母亲却在家烧着茅草之类的劣质柴禾被烟熏伤了眼;镇上赶集替邻居带了把镰刀,还兼带帮忙上好镰刀柄,送货上门闭口不说镰刀柄的事。最让母亲不满的是轧冻米糖这事,惹得母亲又气又恼连呼他“呆子”。在那清贫的年代,过年才能轧上几盒冻米糖,初始会轧的只有邻村的一位师傅,家家户户扎堆轧冻米糖时,这位手艺人抬价,不但要管吃喝还要管工钱。谁都不知一向呆呆的父亲无师自通,从自家练习调配麦芽糖开始,一遍遍试制糟蹋了不少宝贵的食材。麦芽糖熬制可是制作冻米糖的核心技术,自学成才这门技艺后,母亲原本以为他年节前也可出门挣口酒喝。哪知他置办刀具、木条、木架子、压实用的轱辘,在家熬制好上等麦芽糖,便一家家上门“捞生意”,免费压轧,连带赠送麦芽糖,连水都不喝东家一口,大茶缸都是自带,此举严重得罪了邻村那位手艺师傅。之后很多年的腊月,父亲顶着刺骨寒风出门,半夜一身风霜回家,几乎承包了全村轧冻米糖的任务。熬夜加上体力活,父亲落下慢性支气管炎的毛病,至今未愈。

其实,父亲有个很芬芳的名字——芝芳,出生于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秋天。他一辈子简单,从少年到中年至老年,我行我素做着走心的事。什么大智若愚,什么吃亏是福,什么助人为乐,父亲从没说过,但却做着。父亲身上的拙与他一辈子信任的黑土地一样,踏实温润,充满质感。

父亲不是智人,是一块璞玉,浑然天成,拙朴至极谓之“呆”。父亲是个“呆子”,有简单的快乐,有纯真的笑容,我爱这样的父亲。

(作者单位:浙江省衢州市政府采购中心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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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
本文来源:中国政府采购报894期第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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