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驻扎在童年的部队


<< 中国政府采购报 >> ( 2018年07月20日 第8版 )

【散文】

驻扎在童年的部队

■ 春宁

昆德拉说:“人的一生注定扎根于童年和少年中。”儿时的故事总是生动、浪漫而又美好,乃至天真无邪、懵懂无知,清苦、艰辛抑或顽劣,都是长大后时时回忆和向人叙说的情怀。

在我的童年里,驻扎着一支部队,总在不经意间从记忆深处跳出来狂欢,画面清晰异常,回味绵厚悠远。而认真去回想,却又模糊朦胧,像缥缈的梦幻和久远的传说,在童年的故乡氤氲娉婷,恬淡而温暖。

似乎从记事起,这支部队就驻扎在故乡的塬上,站立于我童真幼稚的生活,在散淡平静的生活中不时激起新鲜快乐的波澜。

部队驻扎在我们村子东南方向五六里的地方。平展广袤的原野中,好大一片土夯的围墙,方方正正的院子里树木参天,果蔬蓊郁,一排排整齐的瓦房掩映其中。院子正西方是宽敞的大门,两边矗立着草绿色的岗楼,如同沉稳严肃、不苟言笑的麦垛,里面站着威武的哨兵。笔直的大路从门口理直气壮地延展出去,与跨塬往来的南北大道相接,偶尔有军卡车开过,突突突的叫嚣后面,拖一条滚动翻卷、恣意弥漫的尘土方阵,带着巨大的炫耀和豪迈。不时有官兵列队行进,故意吓人似的,会突然喊起“不三不四”,接着唱出整齐雄壮的歌曲,去了来,来了去,我们不知道来去的是不是同一拨人,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,要去哪里,只是眼巴巴地在远处看稀奇。

那个年代,在我们那远离城市、交通不便、经济落后、信息闭塞、生活清贫艰苦的塬上农村,那一支部队展现给我们的,是和当地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,留存在记忆深处的,是有着无尽乐趣和美好的精彩片段。

去部队看电影,是塬上平庸无聊生活中突起的一阵旋风。“晚上部队要放电影了!”消息传来,如暗夜中突然炸起灿烂烟花,骤然闪亮的五彩和光明,一下子照亮塬上散漫沉闷的夜空,打破太长时间的沉寂,即使待到精彩缓缓落幕,在乡亲们的脑海中,也会依然长时间留存着那短暂绚烂激发的兴奋和酣畅。一听说有电影,整个塬上的人都兴冲冲地奔走相告,真正是所谓的“喜大普奔”,不啻于如今逢年过节的欣喜。

放电影,通常在部队院内的广场,有时在大门口的空地,两根直立的木杆间拉起一方银幕,就是天宽地阔的电影院了。在门口放映,没有门岗的盘查,可以高高兴兴、大大方方地去看。晚饭要早吃,大人们提前收工,呼呼噜噜喝两碗稀饭,急急火火三五成群地往部队赶。我们小孩子们像跟屁虫似的,紧紧拉着大人的手,打打闹闹,一路欢欣,紧赶慢赶去占据有利位置。所谓有利位置,其实就是银幕前方靠后和两边的空地,中间位置是军人们整齐列队就座的区域,我们只能在边边角角席地而坐,享受饕餮大餐般兴奋而忘我地观看。

如果在院内,那就要颇费一番周折。首先要通过门口的哨兵。有时候,哨兵特通人性,不阻不拦。有时候,却要认真盘查,这对大人来说可就麻烦了,经常会被阻拦在门外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为咫尺之距却苦不得入而抓耳挠腮。尤其是电影已经开演,里面热闹非凡,枪声大作,被堵在外面的乡亲们只闻其声,难见影像,急得以头撞墙的心都有。这时小孩子们的优势就显现出来,趁哨兵不注意,嗖的一下,猫一样的就溜进去了,哨兵对小孩子一般也会网开一面。

那时的电影,大多是打仗和抓特务的,要么枪声大作,震耳欲聋,看得大家群情激奋、斗志昂扬;要么险象环生、悬念迭起,惹得大家心惊肉跳、提心吊胆。一场电影放映之后,大家会谈论好长一段时间。

除了看电影,到部队看打靶和捡子弹壳,一度成为塬上部分年轻人身份和能力的体现。

那时候部队打靶并不多,好像也没有什么正规像样的靶场。偶尔打一次靶,通常在某条荒僻的山沟,且地点不固定。听到枪声,能偷偷跑去观看,又能捡到子弹壳,那是非常值得炫耀,可以傲慢很久的一件事。村中的几个叔叔,属于这类有资本骄傲的系列,经常口袋里装着几个子弹壳,并时不时掏出来把玩一下,满脸的傲慢与不屑,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,比现在流行的盘玩文珠和手把件可要拉风得多。

到部队偷东西,惊险刺激却又充满诱惑。

环绕部队大院的庄稼地,都是属于部队的。我们塬上人种麦子、玉米、红薯、棉花等,只为温饱奔忙。部队是不用担心温饱的,他们种的是花生、向日葵等,这对我们塬上的孩子们来说,都是充满口腹之欲的稀罕物。尤其院内的果树,在夏秋成熟季节,对于周边村子闲得无聊而又贪玩好动的孩子们来说,无疑是极大的挑逗。其实各村乃至各家都有果树,但部队果树结的果子,因为沾着部队的渊源,吃起来的感觉自然是和别处不同的!况且偷的目的,很大程度上并不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,而是单调空乏生活中的一种乐趣,是主动亲近部队、挑战自我、丰富阅历、积攒人前夸口资本的一种特殊方式,是证明胆量和能力的一种体现,这是当时普遍而又真实的心态。

一次,邻居大哥哥和几个伙伴去偷部队的花生,他一人没能逃脱被当兵的抓到了,扣押到天快黑时才放了回来,而回来后却如凯旋的将军,两口袋装满了葵花子,居然还是炒熟了的,那绵厚的焦香实在馋人,惹来好一大波的艳羡。那种长期的简单生活育化形成的简单想法,以及对快乐、满足、幸福和生活的简单理解和追求,随着物质的丰富、资讯的发达和生活节奏的加快,越来越变得可遇而不可求,成了随风飘散,永难找寻的梦幻。

围绕这支部队,还有不少的逸闻轶事。当时总听大人们讲,部队上有一个叫“老江”的(也可能是蒋或姜),每天早上都骑马到我们村中遛马,非常的招摇和拉风,那马长得极其英俊彪悍,十分通人性、懂规矩,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,只是听说而已,像童年的幻觉,亦像道听途说的传说,但烙在记忆深处的印迹却深刻而坚牢。

童年里的这支部队,如嵌在塬上的一个特殊饰品,曾经与这片土地密切相关并生息与共,却又似乎置身于塬外而与乡亲们的生活格格不入,每一点动静都会在塬上的田野,在乡亲们的生活中、内心里,产生巨大的衍射和回响,生发持久的谈资和传闻,一度装点并丰富着乡亲们单调乏味的生存空间,是物资匮乏年代难得的精神滋养和生活调剂,为平淡无奇的塬上生活平添了旖旎的涟漪和缤纷的色彩,乡亲们乏善可陈的生活便明媚灵动起来,沧桑沉重的笑容中多出一丝难得的轻松和明快。

不知什么时候,似乎一夜之间,这支部队就撤走了。那个方方正正的大院逐渐孕育出一个新的村庄,部队存留的痕迹越来越少,而关于部队的记忆却一直长在那里,生长在我们的童年。它带给我们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外部世界,每一个信息都延展着我们的见识,启迪着我们的想象,不断打开我们向外部世界瞭望的窗口,是我们童年天空绚烂的一抹亮色。

(作者单位:军委后勤保障部采购管理局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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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LIZHENG

本文来源:中国政府采购报第779期第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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